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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朵一鼓作气回到宿舍,认真看了看镜中的自己。还好,除了长途奔波导致的一点点疲累,整体形象还算过得去。夜幕已然降临,她翻出第二天上课会用到的文具,脑子里大致罗列着接下来的计划。三个舍友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,追剧的追剧,减肥的减肥,跟男友煲电话粥的也一如既往地在电话中聊着闲懒的天,一切都是那么正常。待何朵把被褥整理好,汹涌的困意已经澎湃而来,她便索性钻进被窝,甫一闭上眼睛,就沉沉睡了过去。
猛然间从梦中清醒,睁眼看去已是深夜。舍友们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地响起。何朵撇撇嘴,尽量以感动的情绪感受着久违的校园之夜。身子底下的被褥可比过去一年来的临时铺盖卷舒服多了,每一个毛孔都尽情徜徉在这踏实的舒适中。
“至少有四个小时,我没有想起过他们了。”
何朵感觉还不错,在心里认真给自己打着气。她尽量不在意识里详细过滤秦风或者任何人的名字,尽量让注意力都集中在床褥的舒适感和明天的计划里。饶是如此,一股巨大的空虚依然毫无阻力地升腾出来,席卷着全身。她下意识地咬咬嘴唇,死守着内心最后一丝防线,不让注意力被无边无际的回忆套进去。就这样,她双手轻轻环抱住肩膀,重复拖着深长的呼吸。不知什么时候,竟然又睡着了。
窗外第一声鸟叫响起的时候,何朵已经悄然洗漱好并穿戴完毕。能够提前回来复学,班主任也表示欢迎,积极撤回了她先前的休学申请,详细交代了留级的一些流程事项。等何朵把全部复学手续办完,一天的时间已经过去。为了能快速融入新的班级,她晚上亲自到新同学的宿舍跟女生们相互认识。过去一年来练就的气场和表达能力,让她很快得到了同学们的青睐。新班级的宿舍跟自己现在所住的距离较远,而且是八人间,属于老宿舍,环境比现在的四人间差很多,何朵也便打消了换宿舍的计划。就这样,从第三天开始,何朵带着新的书本,正式加入到现在的班级。
留级后的何朵,既认识如今的大三年级学生,又结识了所在的大二班级学生,人缘大了一倍。然而没过几天她便发现,表面的脸熟根本不能代表真正的归属。相反,她成了夹在两个年级中间的游离者,无论跟哪一方都有着巨大的隔阂。好在大家表面上都客气包容,何朵也便来去随缘,坦然接受现在的状态。
就这样每天按部就班行色匆匆地上着课,见到认识的人脸就熟络地打着招呼,一个人的时候则尽量关注着校园里的花红柳绿和莺歌燕舞。然而不管怎么努力,一颗心却总是飘着,饭菜似乎永远都味同嚼蜡,体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下降。刚回学校的时候还有将近一百斤,如今已经瘦到八十五斤了。整个人看起来就只有一副骨架,肩膀上也似乎总扛着无形的重担,仿佛一不小心,整个身子就会垮掉。
人前的谈笑自如和人后的万籁俱寂,让何朵的精神越来越疲累,内心深处的无限荒芜和空虚源源不断地突涌出来,俞渐猖狂。只要一静下来,整个人就有一种被吞噬的扭曲感,无力至极,疼痛至极,哀莫至极。
“秦风,你现在过的怎么样?”
一个没留意,秦风的音容便会从她努力封印的结界中闯出来。
两个多月了,她尝试过各种方法联系秦风,却从未收到任何回音。拨出去的号码从来都是关机,就连那个曾经带着她一起打游戏的QQ头像,也再没亮起来过。何朵知道秦风的脾气,他决心做的事情,一万头牛也拉不回来。于是在一番意料之中的失望后,也便努力着手做着身边的事情,以转移注意力。
事到如今,唯一能让她和不堪过往挂钩的就是曾经带她离开这里的范倩阳。只是这个圆脸脑袋乖萌甜糯的姑娘,自打何朵回归后就躲着她,鲜少出现在她的视线之内。
起初何朵还抱有一丝幻想,期待可以从范倩阳这里收到些关于公司和范美阳的信息。可这个曾经跟她无话不谈的女生,却无时无刻不在躲着自己。就好像自己是个得了瘟疫的人,而范倩阳生怕被她传染一般。
当现实残酷地袒露在眼前的时候,身边却空无一人。漫天的寂灭时刻都在张牙舞爪地笼罩着自己。何朵想伸手挣扎,却什么都抓不到。她想开口求救,却没办法言语,这一段失败不堪的过往,让她没脸向任何人诉说。除了绝望,她什么都抓不到。
();() “永远不要让自己养成依赖别人的习惯,你一辈子最可以放心依赖的,只有自己。”
如今的她,终于明白当初秦风反复叮嘱的这些话。可是谈何容易?秦风用一年的不离不弃让她养成了对他根深蒂固的依赖,却用最决绝的方式从她的世界里抽离。强行被丢出去的自己,哭笑无人,冷暖无人,每一刻都在承受着锥心之痛的煎熬。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都这副样子了,自己却依然还能活着。
“我为什么要这么累?我就是很难过啊!我就是想秦风,想大家,想那些伙伴们!可为什么,我却成了一个飘零无依的孤魂野鬼?!”
当她开始破罐破摔放下所有思想的戒备,开始贪婪回忆过去的种种时,从前的一切终于洪水般涌来,密不透风地包裹着她。她感觉呼吸越来越沉重,全身如窒息般紧绷。
“哇”
的一声,何朵像个中年泼妇般发出浑厚的哀嚎,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。
宿舍里只有何朵一人,她哭的放肆又认真,尽情释放着几个月来压抑的苦楚。以前只要一掉眼泪,秦风就会紧张地哄她,如今即便嚎破天际也再无人问津。她哭的凄凉无助,彻彻底底。等到实在哭不出来时候,眼睛又已经肿的核桃版丑陋。为了不让待会儿归来的舍友们发现异样,她带着雨伞匆匆离开宿舍。
雨伞紧贴着脑袋,遮盖着她的大半张脸。何朵一路疾行,尽量朝人少的地方走去。恍惚间,一缕裹着雨水的清甜飘入鼻中。她回过神来,发现自己正身处校园偏角的两排梧桐树下。雨点不大,淅淅沥沥,还不足以短时间内打湿衣衫。
四下无人,何朵收起雨伞,抬头看着阴霾下静静绽放的梧桐树,尽情感受着略带梧桐花香的细雨的滋润。沉沉的黄昏,再无他人。
“总是要这样,在一个人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是谁。”
“总是要这样,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觉得伤感。”
“梧桐树啊,也不知你们还记不记得两年前我离开时的毅然决然不可一世,看不看得到如今落魄潦倒凄凉而归的我,身上又覆盖了多少伤口?春去夏来,我走了,又来了。”
何朵拿起手机,用屏幕照了照自己惨白的脸。
“我把厚厚的脂粉涂在伤口,不让别人看见,也不让自己看见。却仍然跳不出往事的影子。我大笑着评论别人的敏感,却不敢回头去看镜中的自己。”
“看似理性的遮掩,让我早已失去女孩身上那柔美单纯的一面。太过要强,结果就是遍体鳞伤。”
“小小年纪,不敢跟别人说什么生离死别,却真真切切从中走过一遭。留下来的伤痛,恐怕这一世也抚不平。”
“梧桐树啊,我回来了!重新过着原来的生活,我却已不再是我。”
“看吧,你们总是这样寂静沉默,不愿出来给我答案。我知道,我终究会在不知不觉中又偏执进去,被无处不在的现实卷挟于无形之中,成为一个不老不少的妖精。”
“不老不少的妖精。呵呵,是啊!”
何朵自谑地笑了笑。
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,脑海中各种念头随意翻腾着。不知道什么时候,她感觉好像没那么难受了。
“两个多月了,到今天,我才真正做了一回自己。”
婚后的何文头一胎不幸小产,如今再度怀孕,身体异常虚弱。按医嘱怀孕的前三个月要一直卧床静养,何文便请了长假,许娇兰也亲自赶到原中来照顾女儿。
复学后,何朵一直躲着姐姐。本以为终有一日能够衣锦还乡,用事实向家人证明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,没成想却成了今天这副潦倒穷酸的模样。可是该面对的总要面对,哪怕是为了见母亲,也得去一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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