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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放之一惊,放下了裤腿,才瞧见围栏对面竟还有个女生。她没穿校服,鸦黑的衣装,衬得她肤色苍青,指间香烟的雾升上去,使她那张半透明的脸虚虚实实,倒说不好她是不是真的存在。
“你是对面的学生?”
“是啊。”
江羚笑着将胳膊穿过了围栏的间隙,烟灰被掸落在6放之脚边,“岐南一墙之隔,你是贵族,我是平民。”
对面是岐南中学的本部,相对国际部的富豪或高干子弟,他们都是普通家庭的中学生。
“麻烦你就当今天没见过我。”
“那可不行。”
江羚盘膝坐下,视线扫过他腿部,“6家公子遭到校园霸凌,我怎么能不替他声张一下正义?”
“没有霸凌。”
6放之当即反驳,他会被人认出也不算稀罕,但他无意让女孩节外生枝。
“也对,谁敢欺负6家?”
江羚摁灭烟蒂,笑眯眯地,“不妨让我猜猜,6氏独子不幸夭折,可堂堂6家不能没有继承人,于是海外接回一个私生子,这不是什么秘辛,丧子之后却冒出一位更出色的替补,这个家谁还能这么恨你呢?无非是你父亲的原配。”
比起她的敏锐,6放之更在意她的直白,他的生活中似乎久未出现这样横冲直撞的对话了。
“虽然我没有创可贴,但这个也可以止痛。”
江羚的手再次穿过栅栏,递来一支烟。
“我不会。”
“我教你。喏,像这样,点燃的时候边吸一口。这儿还有一颗爆珠,你可以咬开,葡萄味。”
爆珠清脆地迸裂,果真有葡萄的香气沁开。
“吸进去,不然烟丝可就浪费了。”
“咳咳……咳……”
江羚扑哧笑出声,“慢点儿,多吸两口,习惯就好。”
也许是细支爆珠的缘故,他很容易地接受了,“再来一根。”
“这就上瘾了?”
江羚扬了扬手上刚抽了没几口的,“这就是最后一根了,你要是不介意——”
“不介意。”
6放之接过那半截香烟,他想要留住那感觉。
“什么感觉?”
“晕晕的。脑子像飞起来了一样。”
6放之瘫倒在草地上,意识已被放飞,一直飘到了马赛的海里。
江羚她总是对什么都无所谓、漫不经心,像天际孤零零一抹云,风一吹就要散,旁人指责她日子过得任性浑噩,6放之却一声叹息,她只是太不肯糊涂,对于人生才这样消极。有时候她拉着6放之陪她一根又一根的抽烟,然后沉默的哭泣。她的悲伤总是来得无缘无故。当然也有一些高兴的时候,逃课去看喜欢的巡演,回来告诉6放之她和那个性感的主唱接了吻。
生日的时候亲手做了块起司蛋糕和6放之分食,说自己的生日愿望是十九岁的时候能去死。6放之明白她不是扯谎,她无法忍受迈向生命的二十代,那可怖崎岖的成年世界,过不尽的关斩不尽的妖魔鬼怪。她是企图叛逃的彼得潘,灼灼烈日照不到的游魂孤鬼。她摇摇晃晃,飘飘荡荡,怎么也飞不到属于自己那片土壤的蒲公英。
“文明蚕食了我的心脏。”
江羚一手拎着酒瓶,一手搀着路灯柱,头沉得仿佛要跌下来,“你知道什么最危险吗?生命是一场幻觉,我什么也感受不到。”
灯将她的脸映成一张柔软的金箔,有暗影浮动,头顶的光束里无尽的尘埃盘旋,6放之简直想挥跑它们。就像想要扯掉蒙住江羚心脏的一条棉罩子,那上面积了层厚重的灰,唯有狂风能掀起一角,窥见偶尔的跃动。可这条棉罩子被沉沉的水汽浸透,竟不能扯动。
离群索居者,不是神祇,即为野兽。他明年毕业后便要去伦敦读书,在国内就会有一只他所记挂的野兽要流浪。可那头野兽说,“不必担心,野兽有野兽的活法。”
野兽究竟也没有在十九岁的时候去死掉,可能是恋爱拖延了她。
“我需要欲望。”
她告诉6放之。江羚珍惜自己拥有欲望的时间,那是她最接近活着的状态。世界是庞然的真空,情欲渡来一点稀薄的氧,她终于有所贪婪。
她次次都恋得热烈又短暂,也许正是因为热烈才短暂,情深不寿。其实她眼光还行,且不说品性,单论相貌,个顶个的盘靓条顺。“男人是顶不靠谱的生物,所以我交朋友也要挑漂亮的男人,至少不叫眼睛受了欺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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