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息夫雅在西陵鹤身后站定,趴在他背上,在他耳边道:“谁让那两个小子总来找你?我一时不看着都不行,哪里想着顾得了那头却顾不了这头。”
西陵鹤闻言,笑了:“你若常和我在一处,他们来了,你只管叫下幺儿么轰出去便罢了,这样不就都防着了?”
息夫雅闻言一喜,道:“这却是个好主意。多谢你为我想着。”
她何尝不知道,他们俩这就是作啊,日常琐碎事情璧如油盐酱醋茶难免无聊了些,弹琴吹箫等也腻了,是以便想出了新法子,你吊我一吊,我吊你一吊,越吊越有趣,越吊越亲呐。
西陵鹤故意叹了口气,惆怅道:“我就知道,如今你聪慧了些,反倒不大耐烦我了,总嫌这日子无趣不想离了我呢。”
息夫雅闻言,看西陵鹤面上不像是作伪,立马便从他背上滑将下来,坐在他腿上揽了他的脖子,急道:“这是没有的事!我可是想常日和阿鹤一处咧,哪里就想离了去?皆因我前日看那冯梦龙的《警世通言》中有一则叫做《王娇鸾百年长恨》的故事,说男子都是些爱新弃旧、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的故事,叫我好不苦恼,这才”
西陵鹤宠溺地点点息夫雅的鼻子,笑着和她鼻尖儿挨着鼻尖儿道:“我的傻媳妇儿哟,你这不是舍本逐末么?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本就不多,还要将些时日浪费在这些有的没的上,岂不可惜?”
息夫雅对这西陵鹤粲然一笑道:“哪里就可惜了?有阿鹤疼我呢!”
随后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,睨着西陵鹤笑道:“若是依我的性子,便是我死了,也不许你再续弦的,也不许你和别个女子好!现下的男子大多负心薄幸,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,讨厌得紧!”
西陵鹤顺着她的话儿笑道:“对!讨厌得紧!”
而后他又笑道:“我定然不会和别个好的。”
这话现下虽说是一句软绵绵的情话,然过了十几年后,便开始效验了。
这时息夫雅和西陵鹤依然是四十几岁的人了,奈何二人养尊处优,不成有多劳乏,是以看上去和二十七八的人差不多,依旧是女的俏,男的俊。然岁月到底不饶人,息夫雅竟在一个冬日得了风寒,西陵鹤伤心得紧,衣不解带地在旁边儿照看息夫雅,也不肯吃喝,任是这时已然二十好几的儿子怎么劝都没用。这俩儿子夜愁啊,他们原是在任上的,一听说他们的娘病了便马不停蹄地赶将回来,谁知不仅是他们的母亲奄奄一息,就是他们的父亲,命也丢了大半条了。不管他们怎么劝,西陵鹤只是和听不到一般。
太夫说,他们的母亲若是挺不过今晚,便息夫雅贴身的丫鬟听说此话,想起她生前的好处,都呜呜地哭将起来,谁知西陵鹤却把眼一瞪,冷冷道:“哭什么?吵着雅娘睡觉!”
如此,阖府上下都只敢背着西陵鹤哭,连那两个儿子也只敢背地里抹眼泪儿,便是休书叫妻子们带着孩子赶将过来,写字时手都是抖的。
这日夜里,息夫雅和西陵鹤的房里,众人皆守着息夫雅,西陵鹤却将众人赶将出去,说是只留他一个人便罢了。众人不肯,西陵鹤那两个儿子夜劝他,他便不耐烦道:“你们在这围着算甚事儿?雅娘这边儿有我一个人便够了,该哪儿呆着哪儿呆着去。”
他说这话儿时,息夫雅已然像是有些儿回光返照的气象儿了。
众人犹自不肯,息夫雅便上气不接下气道:“你们都咳咳都出去罢!叫我和和你们父亲说会儿话”
息夫雅都开了口,两个年轻的后生自然不好违逆,是以便带着众人出去。
这厢息夫雅却是开了口和西陵鹤说话:“阿鹤,有你在我是极高兴的只是,只是日后,雅娘不能陪着你了你,你自家还是再找一个罢,只要你莫忘了我,我便,我便心满意足了”
西陵鹤眼中亦含了泪,他哭道:“莫说这个话,你定然会好的。”
息夫雅强笑道:“窝知道我是好不了了的,你又何必”
话还没说完,西陵鹤便在她身边儿躺下了,还将她揽在怀里,他说:“雅娘若没有我了,该多害怕多寂寞,我,我怎会任由雅娘一个人呢?”
息夫雅此时想答话,气儿却有些上不来,只是靠在西陵鹤的怀里。这里的人,往后就不是她了啊,她不愿她的阿鹤往后孤身一人,所以啊,她再不高兴,还是要劝他另寻良配。只是她,她却谁又管她呢?黄泉路一个人走,当真的寂寞啊
“我,我”
她是想说她可以一个人的,只是她却再不能说出话来,纵然知晓,纵然不舍,也只能就就此含恨而别了。只是她的阿鹤啊,千万不要伤心,雅娘一直都会在你身边的呀,雅娘
在她魂魄离窍之时,仍旧不愿走,她此时分明还不甘地睁眼望着阿鹤,阿鹤却闭上了眼睛,不再说话。倏忽之间,不知怎地,一股阴风乍起,她便到了一个寂静阴森的道上,道上荒芜无一物,只有一个人,那个一袭白衣磊落的人站在那处,等着她。这路不是甚别的路,而是黄泉路。那人也不是别个,正是她的阿鹤,她的阿鹤
她的阿鹤正含笑看着她,向他伸出他的手,他依旧笑得宠溺:“雅娘,我怎会丢下你一个人呢?便是要到黄泉路阴司府走上一遭儿,我也得先给你探好路呀。”
息夫雅将手放在他的手上,哽咽道:“你怎地这般傻啊?这是别的地儿吗?这是黄泉路啊,你,你快回去罢!”
黑黢黢的地儿,冒起真真白烟。即便两个人只是魂魄在此处,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儿。西陵鹤笑着将息夫雅揽进怀里,道:“看,这里这么冷,我的雅娘如此惧寒,怎可没有我陪着呢?”
正在两人泣下泪沾襟的时候,黑白无常到了,两个鬼看到二人,不耐烦道:“这两个阳寿未尽的人谈情说爱竟说道阴间来了!这不是在耍着咱哥俩儿玩么?”
说完也不等西陵鹤和息夫雅二人说话,手一挥,不知施了个甚法子,二人睁眼,看到订单便又是自家房中的物景了,西陵鹤胡子拉碴的下巴正搁在息夫雅的额头上。
第二日天亮时,息夫雅仍旧睡在西陵鹤怀里,大夫来看时,告知西陵府上下的人说:“太太熬过了昨晚,这病便治得了。说完开了一张方子,才领了银子去。”
自这日后,息夫雅果真就渐渐地好将起来,先是能吃得东西了,能说几句话了,又过了将近月余,这病才好全。其子们又都回了任上,他们原是想叫二老和他们一起去的,或者他们搬将回来的,倒是叫西陵鹤训了一通:“你们在我们跟前儿碍什么眼?该做甚做甚去!将你们的孩子媳妇也带走。劳烦我们将你们拉扯到这般大了,怎地还好意思来叫我们操心?”
西陵鹤这话一发,众人只得听着,二子亦唯唯。息夫雅却知道,西陵鹤说这话,一来是想只和她一处守着,而来也是不愿劳烦后辈照看、每日里还要晨昏定省地不受用的意思。当他们都走了后,西陵鹤叫丫鬟将琴抱了跟在他们身后,自家牵了息夫雅的手往那梅花中去,叫人将暖炉把息夫雅抱着,又在亭中生了火炉,烧得暖暖的。他却在那靠着栏杆处坐着,于那雪下坐着,仍旧给息夫雅弹琴。当《凤求凰》缠绵的曲调响起时,息夫雅亦如少女时一般,牵起裙角走到西陵鹤身旁,坐下,将头微微地靠在他的肩上唱将起来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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