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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中,他一眼看见门口还有其他人在,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笑,问儿子:“怎么有朋友来访,也不事先说一下?来,请进屋坐,我给客人烧水沏茶去。”
阿南亲热地笑道:“叔,不必麻烦了,都是自己人。”
毕竟,这家人都沦落到要靠吃儿子从酒楼带回的客人剩饭过活了,家里哪会有什么可以喝的茶。
阿南抬脚就往里迈,那毫不客气的架势让她身后的楚北淮都措手不及
,只能讷讷跟在她的身后。
朱聿恒犹豫了一下,不知道这号称雷火世家的楚家,怎么会落魄成这样。但见韦杭之与众人已经围住了巷子口,他抬眼看看阿南轻快的背影,鬼使神差便走了进去。
楚家穷到这份上,蜡烛灯油一无所有。楚北淮的父亲用不停颤抖的双手打着火石,想点起火篾子。
可惜他的手不给力,抖抖索索的,半天也点不着火,只能和他们闲聊来掩饰局促:“在下楚元知,二位和我儿北淮是怎么认识的,这么晚来所为何事?”
“这个……说来话长。”
阿南说着,见他始终点不亮火篾,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圆圆的火折子,“啪”
的一下打开,照亮了堂屋的同时,也轻易点亮了那根火篾子。
那火折子发出的光焰,亮得像她手中握着小小一束日光般。
楚元知是行内之人,一看之下顿时惊喜不已,问:“姑娘这火折子从何处得来?这火光如此炽烈,我竟从未见过。”
阿南大大方方地将火折子递给了他,说:“是我闲着没事自己做的。其实是个空心铜球,在前方开一个口漏光,并将铜球内部打磨精亮以聚光,使所有火光都聚拢照射在前方,因此这一束光便能比寻常火折子亮上许多,晚上行路还可以当小提灯。”
那精铜反射的明亮光线,在屋内晃动,连破旧屋梁上的蜘蛛网都被照得清清楚楚。在亮光的晃动之中,朱聿恒
一眼便看见了,楚元知衣领下透出的、脖颈上的花绣。
一头赤线青底的夔龙。
赤红的线条简洁有力,寥寥数笔就勾勒出夔龙携云腾空的轮廓和放雷射电的气势,显得格外气势凛然。
只是这头威武雄浑的夔龙,如今正被隐藏在破旧起毛的衣领之中。
它的主人,置身于这昏暗破败的屋内,年纪不大,却已经萎靡憔悴,困顿不堪。
朱聿恒的目光,又缓缓移到楚元知的脸上。
模样做派有点老气的这个楚先生,其实面容苍白清癯,剑眉隆准,三十六七岁的模样,在晃动的火光之下,那过分的消瘦反倒令他有一种异样的出尘气质。
这个落魄的中年人,年轻时,想必是个相当出众的美男子。
楚元知看着火折子,目中有异样光彩:“姑娘,你这东西随身携带,不怕炭火倾覆吗?”
阿南笑了笑,指给他看:“这铜壳相接处,有一个滑动机轨,用三条相交的圆弧铜轨,精确控制好平衡,可以做万向旋转。无论外面如何转动,里面的炭火始终被兜在圆球之中,不会掉落。”
“这随开随着的火,想来是火石?”
他说着,用不停抖动的手用力关上又拧开外壳,只见球中火星迸出,顿时点亮了里面的炭火。
这让朱聿恒想到了,第一次见面时,阿南提在手里的那盏灯。
在那盏灯如同莲花瓣般旋转开放的同时,灯火也随之亮起,看来应该也与这个火折子
的道理相同。
可惜那盏灯,已经烧毁了。
朱聿恒不知阿南耍手段进入楚家后,为什么不问六极雷的事情,反倒与这个楚元知聊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。
他听着他们的话,目光不自觉便落在了楚元知的那一双手上——不知怎么的,他也变得像阿南一样,看人的时候,要着重看一看对方的手。
对方确实是个废人了,当一个人的手,时刻不停在颤抖的时候,是不可能称为健全的。
但,他的手虽一直在颤抖,却可以看出在枯瘦残损的表象下,是曲张有力、棱节分明的骨相。
“如此巧夺天工,看来,姑娘是我辈佼佼者。”
楚元知将阿南的火折子递还给她,定了定神,拿起桌上的火篾,示意他们随自己来。
穿过一个宽敞的天井,楚元知推开后进堂屋的门。
屋内虽干净,却也难掩破败的气息。他将火篾插入桌缝,示意他们入座:“二位深夜到访,究竟有何贵干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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