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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西山老狐乱嫁女(第1页)

  ·第二章·

  西山老狐乱嫁女

  老妪冷笑道:“你伤了我家姐妹的修行根本,这笔账,有的算。便是手持神兵利器的地仙剑修又如何,还不是在劫难逃!”

  陈平安默不作声。

  老妪眼见着城主辇车即将驾临,便念念有词,施展术法。那些枯树如人生脚,开始挪动,犁开泥土,很快就腾出一大片空地来。在辇车缓缓下降之际,有两只手捧象牙玉笏负责开道的绿衣女鬼率先落地,丢出手中玉笏,一阵白光如泉水流泻大地,密林泥地变成了一座白玉广场,平整异常,纤尘不染。陈平安在“水流”

经过脚边的时候轻轻跃起,挥手驭来附近一截半人高的枯枝,手腕一抖,钉入地面,而后站在枯枝之上。当年跟随茅小冬在大隋京城一起对敌,茅小冬事后专门解释过阵师的厉害之处。

  两只宫女模样的鬼物相视一笑:教白娘娘吃了那么大苦头的外乡高人,不承想竟是个胆小如鼠的。

  老妪嗤笑道:“这位公子真是好胆识。”

  陈平安回了一句:“老嬷嬷好眼力。”

  两只容貌俏丽的绿衣女鬼觉得有趣,掩嘴而笑。在魑魅魍魉遍地走的鬼蜮谷本就活人难见,有意思的阳间男子就更是稀罕物了。

  恍如一座女子闺阁小楼的巨大辇车缓缓落地,立即有身穿诰命华美服饰的两只女鬼动作轻柔地同时拉开帷幕,其中一只躬身柔声道:“城主,到了。”

  陈平安抬头望去,辇车当中坐着一个凤冠霞帔的女童,胭脂涂抹得有些过分浓重了,眼神呆呆的,如同一具没有魂魄的傀儡,裙摆蔓延如一片奇大莲叶,占了辇车绝大部分,衬托得小女孩如那小荷才露尖尖角,十分滑稽。

  肤腻城城主名为范云萝,死后占据一城,专门笼络女鬼在肤腻城各司其职,厌恶男子。她自封“脂粉侯”

,因为天生就如此体态玲珑,虽然身材极其矮小,但是据说骨肉匀称,并且擅长诗词歌赋,也有无数男子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。她生前是一位皇帝宠溺非凡的公主,身轻如燕,历史上曾经有掌上舞的典故传世。

  另外一只宫装女鬼有些无奈,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道:“城主,醒醒,咱们到啦。”

  范云萝打了个激灵,晃了晃脑子,眼神渐渐恢复清明,打了个哈欠,伸手遮掩。她的手掌戴有丝套,宝光流转,露出一截羊脂美玉似的手腕。她俯瞰那个站在枯枝上的斗笠男子:“就是你这不解风情的家伙害得我家白爱卿重伤,不得不在洗魂池内沉睡?你知不知道,她是得了我的旨意,来此与你商量一桩日进斗金的买卖的?好心当成驴肝肺,是要遭报应的。”

  范云萝见那年轻人没有说话的迹象,也不恼火,继续道:“对了,那件雪花法袍呢,被你藏在哪里了?又不是白爱卿赠予你的定情信物,藏藏掖掖作甚?拿出来吧,这是她的心爱之物,珍若性命,要是没了,她会伤心死的。我们肤腻城好心寻你合作,你这厮歹意相报,这笔账先不提,鬼蜮谷内还是要靠拳头说话的,你得了那件雪花法袍,算你本事,你现在开个价,我将其买回便是。”

  陈平安笑问道:“在范城主眼中,这件法袍价值几许?”

  范云萝一本正经道:“怎么也该值个三五枚谷雨钱,又是白爱卿的心头好,我代替她赎回,金口一开,怎么都该翻一番,再折中,就当是八枚谷雨钱。”

  陈平安问道:“接下来范城主是不是就要问我,自己这条小命值多少钱,然后扣去八枚谷雨钱折算,还给肤腻城法袍后,再双手递上一大笔赔罪的神仙钱?”

  范云萝眼睛一亮,身体前倾,那张稚嫩脸庞上充满了好奇神色:“你这厮怎的如此伶俐,该不会是我肚里的蛔虫吧,为何我怎么想的,你都晓得了?”

她抖了抖大袖子,“很好,赔钱道歉之后,我自会送你一桩泼天富贵,保管让你赚个盆满钵盈,放心便是。”

  陈平安问道:“什么买卖?”

  范云萝向前伸出两只手,微笑道:“交了雪花法袍、谷雨钱,我们再来谈这桩能够让你子子孙孙都坐享富贵的买卖。”

  陈平安问道:“为何范城主不去找披麻宗修士或是别的游历高人做这买卖。”

  范云萝眯起眼:“那帮一心斩妖除魔的老古板从来不贪钱财,可瞧不起这份买卖。一般的练气士,境界低了撑不起来,浪费我肤腻城的精力;境界太高,双方分账一事就不好谈了,指不定还要黑吃黑,都是些扰我清梦的麻烦事。所以白爱卿她们辛苦找了百余年,还是你瞧着最合适。”

说完这些话,范云萝依旧伸着双手,没有缩回去,脸上有了几分煞气,“你就这么让我僵着动作?很累人的,知不知道?”

  陈平安陷入沉思。包括肤腻城在内的鬼蜮谷南方诸多大小城池,虽然与披麻宗修士大致保持一个相安无事的微妙态势,可要想与骸骨滩修士交流,难如登天,所以许多城主都会各凭底蕴和眼光,寻找一位或是几位修士帮着牵线搭桥,以便与外界进行生意往来,各取所需,不然鬼蜮谷阴物难逃一个坐吃山空、立地吃陷的尴尬处境。

  若说鬼蜮谷的阴气,不论再多,依旧是一个定量的“一”

,只要鬼蜮谷的阴物境界够高、眼界够广,登高望远,俯瞰整片鬼蜮谷,多少看得到一些气运流转的痕迹,故而每一只强势英灵的成长,都意味着其余阴灵鬼物的损耗。这就是一局棋,地盘争抢,从来是你多我少,绝无双方和气生财的可能。

  鬼蜮谷北方疆土被白骨京观城囊括大半,还经常举兵往南侵袭,次次大掠而返,那么“开源”

一事,就成了南方城主们的当务之急。披麻宗守住明面上的出口牌坊楼,看似围城,实则不禁南方城主培植傀儡与外界交易,未尝没有自己的谋划:不愿南方势力太过孱弱,以免应了强者强运的那句老话,使得京观城成功一统鬼蜮谷。

  那老妪厉色道:“大胆,城主问你话,还敢呆?”

  她与以半面妆示人的白娘娘一般无二,也是肤腻城范云萝的四名心腹鬼将之一,生前是皇宫大内的教习嬷嬷,同时也是皇室供奉,虽是练气士,却也擅长近身厮杀,所以先前白娘娘受了重创,肤腻城依旧敢让她来与陈平安打招呼,不然一下子折损两名鬼将,家业不大的肤腻城岌岌可危,周边几座城池可都不是善茬。

  范云萝突然抬起一只手,示意老妪不要催促,面上流露出一丝戒备神色。只见那年轻游侠缓缓抬起头,摘了斗笠。

  斗笠凭空消失,让老妪和辇车上两只宫装妙龄女鬼心中都微微一紧:果然是个身揣方寸物、小武库之流仙家至宝的家伙。  陈平安将斗笠随手收入咫尺物当中。斗笠只是寻常物,是魏檗和朱敛提醒他平日行走江湖,戴着斗笠的时候就该多注意一身气息不要流泻太多,免得太过扎眼,打草惊蛇。尤其是在大泽深山,鬼物横行之地,需要更加留心,不然就像在荒郊野岭的坟冢之间提灯夜游不说,还要敲锣打鼓,学那裴钱在额头上张贴符箓,怨不得小鬼被震慑畏缩、大鬼却要怒气冲冲找上门来。

  陈平安在书简湖南方的群山之中其实就已经现了这一点,当时百思不得其解。金色文胆已碎,照理来说,那份“道德在身,万邪辟易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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