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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景龙点头道:“我出身平平,只是市井殷实门户,不过从小就喜欢读杂书。上了山后,习惯难改,修行路上,十分寂寥,总得找点事情做做。而且身为修道之人,有一些长处,比如记性变得更好,还不愁买书钱,每次下山游历,归程路上,都会买一些典籍回去。”
陈平安问道:“刘先生对于人心善恶,可有定论?”
刘景龙笑了笑:“暂时还没有,想要搞清楚人心善恶一事,如果一开始就有了善恶界线,很容易自身就混淆不清,后边的学问,就很难中正平和了。”
陈平安感慨道:“对,夹杂了个人情感,就会有失偏颇。”
刘景龙说道:“随着学问越来越大,这一丝偏颇,就像源头小溪,兴许最后就会变成一条入海大渎。”
陈平安会心一笑:“刘先生又为我解了一惑。”
刘景龙也未多问什么。
陈平安站起身,望向水榭外的汹汹江水,滚滚东逝水,不舍昼夜。
这就是陈平安决定炼化初一的原因。
高承当然很强大,属于那种追求绝对自由的强者。
撇开高承的初衷不说,也先不管是志向还是那野心,在一件事情上,陈平安看到了一条极其细微的脉络。
陈平安在苍筠湖龙宫,曾经当过一回断人善恶的高坐神祇,所以他更确定一件事。再加上骸骨滩遇到的杨凝性,这个崇玄署云霄宫的年轻道人、以一粒芥子恶念化身的书生。
两者相加,不断复盘棋局,陈平安愈加肯定一个结论,那就是高承,如今远远没有成为一座小酆都之主的心性,至少现在还没有。
陈平安自己当然更没有,但是他大致看得到、猜得出那个高度该有的巍峨气象。
神人尸坐,没有感情。
如今高承还有个人喜恶,这个京观城城主心中还有怨气,还在执着于那个我。
哪怕这些都极小,可再小,小如芥子,又如何?终究是存在的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依旧根深蒂固,留在了高承的心境当中。
所以高承一旦成为整座崭新小酆都的主人,成为一方大天地的老天爷,随着小酆都规模的扩大,他的神座会越来越高,随着岁月长河的不断流逝,小酆都鬼魅数目的递增,高承心境上的这一点点偏差就会不断出现更大偏差,乃至于无穷大的偏差。
这就是刘景龙所说的溪涧成大渎。
也许高承有机会在境界更高的时候,修正那些细微的偏差。可这只是“也许”
。
何况大道之争,就该有大道之争的气魄。高承若是一开始争夺飞剑失败,再无后来的追杀和陷阱,只是露面,只说最后那句话,陈平安兴许会真的愿意等等看,等到走完了北俱芦洲,再做决定,要不要去一趟骸骨滩京观城。
陈平安其实觉得最有机会做成、做好这种事情的,只有两人。
桐叶洲,观道观老观主。甚至不是君子钟魁,至少暂时还不是。
宝瓶洲,崔瀺。甚至不是崔东山。
而后两人,恰恰是陈平安的亲近之人。对于前两人,真谈不上半点好感。
这何尝不是世事无奈。
不是成了朋友,就是万般皆好;不是成了敌人,就是万般皆错。
朋友的错,要不要劝,敌人的好,要不要学。都是修心,山上山下,都是如此。
至于怎么劝,如何学,更是修心和学问。不然劝出一个反目成仇,学成了一个对方,何谈修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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