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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晓苹说,我有些话不想讲,又摒不牢。玉宝说,讲呀。赵晓苹说,婚礼当天,敬酒辰光,发现了没。玉宝不语。赵晓苹说,那一桌,一个孔雪、一个姓赵的女人,还有个香港来的。我总觉神色不对,里面有故事。玉宝笑说,要真有故事,何必娶我呢,随便哪个,也比我优秀。赵晓苹说,要有信心,玉宝比那几个漂亮。玉宝说,潘先生不是肤浅的人。赵晓苹想起说,明天回门是吧。玉宝说,嗯。
潘逸年灰头土脸到家,先汰浴,换好衣裳,再去客厅,潘家妈在看电视,音乐声优美。潘逸年说,看啥节目。潘家妈说,话说长江,陈铎解说。潘逸年说,玉宝呢。潘家妈说,上夜校去了。潘逸年恍然。吴妈过来说,夜饭吃过没。潘逸年说,不吃了。转身要走,潘家妈说,等一等。把照片递过来。潘逸年接过,微怔,盯着说,从哪里寻出来。潘家妈说,就插在照相簿里,好巧不巧,被玉宝看到。潘逸年不语,走回房里,拿出打火机烧了。再看看表,穿上两用衫,出门去。
玉宝和赵晓苹走出夜校,赵晓苹眼尖,指指说,瞧是啥人。玉宝望过去,竟是潘逸年,有些意外。赵晓苹说,我先走了,明天再会。潘逸年走近,玉宝说,不是忙么,还有空来。潘逸年说,忙里偷闲。玉宝没响,俩人往公交车站走,十月份的晚秋,夜凉如水,月光照在地上,潘逸年握住玉宝的手,梧桐树叶在脚底,咔擦咔擦作响,这样的响声,也可能是,食品店在炒栗子。
潘逸年闻到香味说,糖炒栗子吃吧。玉宝说,好。潘逸年去买了一袋,有些烫手。等公交车,上公交车,玉宝一直在剥壳,喂潘逸年一颗,自己吃一颗。潘逸年笑说,刚出炉的栗子,最好吃,甜香软糯。玉宝说,是呀。吃了半袋,玉宝说,不吃了,留给姆妈。潘逸年没响,俩人到站下车,潘逸年说,夜饭吃了啥。玉宝说,晓苹带的面包。潘逸年说,我夜饭也没吃,要么去美心酒家。玉宝说,何必呢,回去吃吧。潘逸年说,我存折里的钞票,吃得起这一顿。玉宝抿嘴说,我煮面条吃吧,要不要尝尝。潘逸年垂眸打量,点头说,也好。
回到家,玉宝把糖炒栗子给潘家妈,在冰箱里,拿出一块瘦肉、吴妈用剩的半根冬笋,香菇,香干,现成的油炸花生仁,甜面酱和辣火酱,找齐后,往一楼灶披间去。这个点数,灶披间空无人,玉宝看看未封炉,汰净后各样切丁,再起锅炒油,打算炒八宝辣酱。潘逸年接完工作电话,出门下楼,碰到逸青,潘逸年说,做啥去。逸青说,大半夜,啥人在炒八宝辣酱。潘逸年笑说,狗鼻子。我和那阿嫂没吃夜饭,煮面条吃。
逸青也不答话,蹭蹭蹭往楼下跑,到一楼灶披间,玉宝正往滚水里下面条,逸青忙喊,阿嫂,我也要吃一碗。玉宝的心不由柔软,笑说,好。潘逸年立在旁边,想想说,吃可以,去老虎灶打两瓶开水来。逸青说,小意思。拎起热水瓶走了。
潘逸年走到玉宝背后,搂住腰肢说,还有多久才好。玉宝往前俯身,避不开,红脸说,不要这样,被逸青撞见,难看相。潘逸年轻笑说,逸青去老虎灶,一个来回,至少五分钟,碰不着。亲了亲玉宝的白颈,低声说,我不想吃面条了。玉宝心慌慌说,我下多了,不吃浪费呀。潘逸年说,真不懂假不懂。
有力的大掌探进衣里,或许常年做建筑行当缘故,潘逸年的手指粗粝,触上细嫩肌肤,冰火两重天的感觉。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翻滚,面条软烂,随波起伏,白色烟气蒸腾,玉宝的面孔润得湿了。
逸青吹着口哨,提两瓶开水回来,换成玉宝靠五斗橱立着,潘逸年将面条捞出,分成三碗,浇汤,八宝辣酱也分三份,倒进去。端起两碗往楼上走,玉宝跟在后面,逸青把自己一碗搅拌透,挟一筷子吃口,喊了声,阿嫂,味道灵的。
玉宝没听到,掏出钥匙开门,潘逸年进去,面条摆桌上。转过身抱起玉宝,往里间走。玉宝搂紧脖颈说,面条凉了不好吃。潘逸年说,没关系。走进门说,玉宝开灯。玉宝说,我不欢喜开灯。潘逸年没坚持,走到床沿一起倒下去。眼睛适应黑暗后,发现四周并不黑,月光洒进来,落地一片银白,漫到床上,潘逸年生出错觉,仿佛摁着一尾银鱼,细皮白肉,湿滑软弹,扭动摆晃,所谓鱼水之欢,不过如此。
乔秋生从房里走出,看到泉英一个人,坐在台前吃早饭,走过去问,爷娘呢。泉英笑说,不晓得呀,买小菜去了吧。揭开锅盖,给秋生盛了碗粥,摆面前,笑说,我熬得皮蛋瘦肉粥,尝尝看,味道如何。秋生吃了口说,蛮好。搅了搅说,就是皮蛋和肉丝,比米粒还多。被姆妈晓得,要骂三门。泉英笑说,我们吃光好了。秋生没响,泉英说,昨天姆妈寻我谈话。秋生说,谈啥。泉英笑说,谈秋生的工资。
回门
秋生吃粥说,谈了啥。泉英笑笑,想想,才说,秋生每月工资有几钿。秋生说,六十块。泉英说,还有。秋生说,还有啥。泉英说,譬如季度奖,年底奖,津贴,高温补贴诸如此类。秋生说,刚工作不久,这些还没享受过。倒发过劳保用品、还有粮票副食品票,给姆妈生活。泉英怀疑说,秋生勿要骗我,我若想打听,分分钟事体。秋生说,随便泉英哪能想。
泉英说,姆妈讲,秋生的钞票,全部交给我了,来问我讨生活费。我一分铜钿还没见到呢。秋生没响,吃光碗里的粥,揩揩嘴巴,再掏出皮夹子,拈一叠钞票,递给泉英说,五十块,我留十块零用。泉英拿起,数了数。再看向秋生,噗嗤笑了。秋生没好气说,笑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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