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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一条胳膊,又被许诺抓住,我清清楚楚听她说,“陪我会儿。”
生病的人最脆弱,就算是一整条西班牙舰队也不例外,我柔声哄许诺,“不是一直在这儿陪你呢吗?我不走,乖,放手。”
许诺缓慢,“现在说话,舌头,嗓子一起痛,你别逼我成不?”
我惊异,“舌头怎么会痛?”
“舌头上也长疱,”
许诺特别娇弱可怜,又特别不讲理的调子,“被你气的。”
她继续拽着我。
我再也挣扎不动,只能顺许诺的势,半靠在她床头,与她隔被而卧。许诺上半身即刻钻进我怀里,我本能伸长胳膊,抱住她,她的热度和能量汹涌喷薄,熨烫在我心口。外面的烟花爆竹声依然喧嚣,可我好像都听不见了,满耳朵里,都是我的心跳声。这个女人,真正碰不得,她存在的意义,就是要我失控的。
“我现在特别丑对不对?”
许诺问我。
在这个时候问这种话,突兀的会令我闪到腰,何况我早已乱成堆杂草,不知所云,“呃,啊,是。”
许诺手快,一把拧我耳朵上,“想死是不?”
她不该拧我的耳垂,不该用那样的热度来碰我,不该不多下点手劲儿,男人身上有些地方是很要命的,我生生忽略从身体深处传来的那阵酥麻,狠狠压抑下喉咙里那声呻吟,抓住许诺来跟我造反的指尖,低声,“别胡闹。”
随后,我怔忪,不知该如何好好安放这只手,默默攥在掌心好一会儿,末了,还是将她环在我腰上。叹口气,我轻轻拍许诺背,哄孩子般,“好了,再睡会儿。”
许诺威胁式的,“你保证以后再不摔我电话,我就听你的话。”
纳罕,“我几时摔过你电话?”
许诺老委屈老委屈,“上次叫我马上去见你。”
我解释,“那是因为你不肯~~”
不能承认那是因为我受不了她不要我,将我推给杨璐,徒劳,“那是因为你太拖延,不肯来取文件。”
许诺继续老委屈老委屈,“那还有上上次我祝你元旦快乐,你也摔了。”
真冤,“你告诉我你一直在那儿等,我怕你冷,忙给你送衣服去。”
“你出来找我啊?”
许诺小脑瓜从我怀里拱出来,就在我眼皮底下。
“是啊。”
我老老实实,不明这很理所当然的事儿,她到底在纠结什么,理顺她额角微乱的发丝,意识到她眉眼口鼻就在我努努嘴便可碰到的地方,太危险,只好把她的头又按回到胸口,“不是说话舌头喉咙都会痛吗?那就别说话了,嗯?”
我不由自主,下巴蹭蹭她额头,又觉这样着实在孟浪,收住,安抚许诺,“睡吧。”
许诺没完没了,“还有一件事,就一件,你还会把我送你的东西,丢在你家门口吗?”
我心底里澎湃起浪峰百尺,想跟她说,对不起,对不起,让你那么伤心,可本性使然,我也只是,“不会了。”
默半晌,我再次,坚定,“再也不会了。”
许诺,应该是在笑,我看不到。窗子外面的烟火,一大蓬绿,又一大蓬红,再来一大蓬黄色……那是由黑火药点燃,配有氯酸钾的燃料和金属化合物,产生反应的结果。銅化合物是蓝色,鉀化合物是紫色,鋁或鎂金屬是白色。会有谁知道,原本模样朴素的它们,在夜空中绚丽绽放的时刻,有多少的不安定吗?就像现在的我。
我的保证似乎很具效果,许诺很快又睡着,出了更多汗。我回身给她取放床头的毛巾拭汗,她却似紧张,拽着我衣襟不撒手,努力黏着我。那种放开她,她可能会睡的比较好的念头,被我打消了。就这样,松松揽着许诺,照看她点滴,即使护士进来换药,我也固执照旧,一直以来,最令我介意的都不是外人的眼光,我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。
窗外晓色渐露,许诺药水吊完,感觉她热度退很多,汗也收了,我怕她再着凉,给她拉被子,摆好她的枕头。在她枕下,碰到件东西,摸出来,那是个速写本,许诺的吗?我不知道她还懂画画。翻开看,里面掉出张相片,相片里的人,竟然是我?颐和园,知春亭,那个硬要把我当模特的疯狂摄影爱好者?可,许诺是从哪儿弄来的?我惊骇不小,而更震撼我的,是速写本里,画的都是我,背影,正面,病床上的我,沉睡中眼镜歪斜的我,还有一张,是知春亭下的我,不过背景换成一棵树,画侧题字,“庭有枇杷树,识先生之时所手植也,今已亭亭如盖矣。”
那棵树,在画中我的背景里,象一场无声生长的爱,不经意间,根深蒂固,枝繁叶茂。
我不能动,维持住松松揽住许诺的姿势,在她火热的呼吸氛围里,泪,无声无息,滚在枕头上,这世上没有不能放下的仇恨,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,也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。所有的失去,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。即使周遭都是慌乱的人群,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,可是真好,我最初相信的那些东西都还在,我仍是幸运的。清浅晨光中,我用最轻柔的动作,将我的唇印在许诺眉梢。她睡意深沉,一无所觉,我抽出压在她头下的胳膊,仔仔细细,安顿好她,快八点了,我得去打个电话给许家,把许诺的情况通知给他们。
而速写本和相片,我放回许诺枕下,看起来,好像从来没被发现过的样子。偷来的时光,借来的幸福,总是要归还的。
小李和小王给我送来机票,中午的班次。许诺热度有小幅度反复,按理说,这样不应出院,可国人传统,春节就应该回家,所以给许诺办好出院拿好药,王李两位把我和许诺送至机场。我真诚道谢,让他们俩也快快回家过节。小李很了解我的歉意和谢意,他临别时是这么说的,“其实我很想感谢叔,我没想到您不但是个干净人,还是性情中人。”
我隐约知道这孩子是在讲什么,我一直很抗拒他口袋里那个会让我觉得很为难很棘手,装钱的大信封。至于性情中人,只能感谢他无意中发现我身上唯一的闪光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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